幸福

我们辗转从库尔勒来到罗布人村。那里是我想象中的绿洲,没有西部开发的堂皇建设,就挨在令人心悸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塔里木河流过之地,耸立着生命力顽强的胡杨林。​我在书上阅读到,罗布泊人非常长寿,一百多岁的老人并不稀罕。书上有一张104岁的罗布泊老人的照片,我把书递过去给载我们的司机看,他说对此人有点印象,不过他现在应该是106岁了.我检查书的出版日期,呵,正是两年前出版的。​当天太阳很猛,整段石头路蒸发出迷蒙的热气。而路的尽头,就是令人生畏的死亡的地带——塔克拉玛干沙漠,世界最险峻的冒险家乐园。​我伫立在沙丘面前,死亡的气息可以如此柔和。离开这里,往前面出发,再也没有任何承诺可以担保性命,

所有的记忆将随湮灭的城市在一起埋藏在闪烁着黄金的沙漠底下。那些关于消失的城市和奇珍异宝的传说,在斯文·赫定还没到来之前,没有引起多少的注意。因为当时欧洲的考古学家正倾力于研究希腊、巴勒斯坦、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等古代遗址。没有人会想到,处在昆仑山另一边的干旱无水地带,曾经是佛教世界最辉煌的见证,他们以为,即使发现任何废墟,必然是伊斯兰文法的遗迹。​赫定无可否认是当今最伟大的探险家之一。他曾经因为追索证据而差点双目失明,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地几乎丧失生命。他被那些影影绰绰的传说所迷住,一再进出塔克拉玛干沙漠。第一次因为断水而差点死掉,虽然没有收获和几乎丧命,他却没有放弃探索,仿佛那些传说是坚定的信仰。

​他于1899年9月第二次进入了塔克拉玛干再度考察,他的目的首先是测量并绘制叶尔羌河和下游塔里木和的地图。他和助手制作了一艘小木筏,沿着叶尔羌河、塔里木河顺流而下。船上的生活有时危险,有时苦闷。赫定随身带了留声机,心情郁闷的时候就打开,播放故乡的歌曲,音乐在残酷无情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扬起,赫定决心要做第一个寻早塔克拉玛干失去了的城市的欧洲人。那一趟,赫定发现了楼兰古城。​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有一家唯一的度假旅舍,就一排的木房子,还有几把洋伞放置在几乎干涸的湖边。我们不住房间,向老板要求帐篷,打算睡在沙漠上。老板说现在太热了,要等到太阳偏西、凉快一点的时候才帮我们弄。​服务员送上茶水,一喝下去差点哽到,

茶水竟然是咸的。原来这里的地质含碱,当地人挖井取水,喝的水都是盐水。我喝不惯,饮用自己带来的矿泉水,但知道那么炎热的气候,水很快就会喝光,最后还是得喝盐水.​我和剑强走到胡杨林去。那是沙漠河岸孑遗植物,矮矮的,长期在塔里木河流域,于红柳、梭梭、沙棘、草甸等构成一个复合荒漠植被群落,形成一条绿色走廊。刚才在车上有人告诉我们说,胡杨树生命顽强,很多时候,树身已死,但它却可以千年不枯萎,如果把树剖开,会发现里头都早已空心了。​我们看见罗布人以红柳木盖建的房屋,走上前去打招呼。房屋的前院以树枝一根根交叉盘结起来,阳光透过枝桠的隙缝斑驳洒下,两个男人正在下棋。其中一个长了两撇胡子的男人让我们进入房间去窥探,

里头竟然密不透风,墙上挂了许多地毡。严冬时可以御寒吧,我想。房间虽然没有窗户,但不觉热,可能是用树木河泥土砌建的关系。​回到前院,蓄胡子的男人指着墙上所挂着的一些木制工具,说是罗布人家常用的工具,都是手制的。罗布人并不耕种,也不畜牧,而是以捕鱼为生。我很难想象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不宽的河流如何供给这户人家的所需。​当太阳稍微下沉的时候,我和剑强将身体抛给了沙漠。我在沙丘上奔跑、徜徉、旋转、和剑强玩摔跤。我们两个人躺在沙地上细听风声滑过的声音,贴紧地面凝视沙子滚动着,我的衣服、头发都沾粘了微温的沙子,而丢在一旁的鞋子,早就被沙掩盖了。​沙漠真是一望无际,绵延的山丘使人绝望,我看着绿洲,想象死亡前所产生的幻觉,

生命就如此消逝。我记得那天我是如此的快乐,因为没有幻觉没有死亡的威胁,我只看到沙漠的美。​我笑着欢腾着,在沙漠上打滚,叫着剑强的名字,告诉它我真快乐,他说我疯了。我眼睛湿了起来,他说我疯的那一刻也是如此的欢欣,我们都如此快乐,在当下,那些传说中的宝藏一定也不珍奇,我的幸福并不掩埋。​晚上我们静静躺在帐篷里,感觉松软的沙子烘托我们的身体。很快的,夜越深,天气就越凉快。深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刮起了风,还越来越强劲。帐篷被吹得呼呼作响,沙子不断涌入帐篷内。是沙尘暴吗?我恐惧起来。​风声凄厉地狂吹,所有沙漠地鬼魅翻腾起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野蛮的很。赫定面对死亡威胁的那一刻又泪盈满眶吗?多少个夜晚,他眺望没有尽头地沙漠时,骆驼相伴经历过一个又一个地死荫幽谷,他清楚知道,消逝的城楼必然会以箴言的形式出现,他不断挖掘,他的快乐与幸福。

节俭和行诈

如果天气好,徒步一整天都不是问题。有时候,搭乘公共交通令人苦恼,而载顺风车在中国并不普遍。中国人很乐意为你送上一杯茶水,但他们不习惯载你一程。对大部分中国人来说,远行,总是付上代价,没有免费的移动。​就像离开库车70公里的克孜利亚大峡谷的门票小姐所回答的那样:“没钱干嘛出来旅行?”大峡谷的门票不便宜,我们出示学生证,问售票小姐是否能够打一个折,同时告诉他我们是个人你旅游,很节俭那种。我们想,售票小姐很年轻,他应该比老一辈的人更能理解我们的“苦衷”。谁知道,他翻了白眼,说了那样一句即现实又实际的老实话。​我不生气他,一点也不。她老早就了解社会的真是面,她想法踏实,将来有机会出国,必然不会有不实际的计划。

我一直没有把旅行和金钱挂钩,不是因为我忽略金钱的重要性,而是我不相信金钱时促使旅行的首要条件。那些常把“等我有了钱就会环游世界”挂在嘴边的人,往往永远不会行动。梦想是追求,不是等待。​当然事情是有列外的,我是说顺风车。​还是从克孜利亚大峡谷说起吧。​我们在库车的第三天动身到克孜利亚大峡谷。那里没有直达的公共汽车,我们是半路下车的,如何回去就再想办法了。买了票,进入天然形成的大峡谷,才发现老远看到的魁伟红色山峦,如此神奇。​亿万年的风蚀雕塑了克孜利亚大峡谷的奇特皱褶。一道一道条纹,都是风的方向。走在深邃的峡谷间,抬头一看,天是一道初开的裂痕,窄窄的像是山谷挤破出来的裂缝。四周万籁的俱寂,

偶尔在转角处遇上一两个游客,路窄不知该谁让路。我和剑强是巨大迷宫里踟蹰的蚂蚁,沿着山壁前进、回头、攀爬、下滑。有的峡谷非常狭窄,必须侧身而过。​大峡谷有一个石窑,叫阿艾石窑,里头的佛教壁画据说比较受印度和伊朗的影响,但我们没有入洞窥探。我们在峡谷兜兜转转,体验被困的感觉。两个小时后,我们走出峡谷,也走出了迷宫。​回去市区成了问题,这一带根本没有来回两地的公共汽车。剑强和我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他说慢慢走,可以慢慢拍摄。我没有意见​.大峡谷周围也是干旱的土地,赤红色的大地有龟裂的痕迹,干涸的河床没有鱼的尸体。我偏离大路,走在河床上步行,顺着水纹最后凝固住的形状蜿蜓而走。旷野的风吹过,天空有点阴郁,

 

是土地的颜色更浓郁。​一段路走来,我们就回到路边截车,但没有人停下来。曾经有一辆拖拉机车停了下来,但听司机的口气似乎要收费。我们对他耸耸肩,继续走路。其实剑强根本不想太早回市区,他被这片干巴巴的土地深深吸引住了。​后来一辆大卡车愿意送我们一程,这一送就送了四十多公里。本来可以在送远一点,但车子路过那天来库车时经过的盐水沟,剑强叫司机放我们在那里。一座座欲冲飞天的彤红山峦诡异地耸立在大地上,那奇特的形状的形状很难用言语描绘。​就这样,我们又将身影抛给了干瘪的大地,任由沙漠的风拂过皮肤,灼热却清醒。剑强拍够照后我们再次截车,这次上了辆轿车,可剑强半路又叫人给我们放下,然后提起他的相机,奔向苍茫的无垠。

​直到天黑,我们才跳上了恰巧经过的德士,会带市区。隔天,我们离开库车,去了库尔勒。​我们并不打算在库尔勒久留。作为新疆最具规划和整洁的模范城市,他其实没什么特别。但是,库尔勒市前往传说中最险峻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和罗布特的门户。​我们在市中心找到一家很像样的招待所。这段日子,我们已学会找一些比较好的招待所。然后装成中国人入住,价格比那些能接待外宾的宾馆要低一点,而且同样的价格却可以住比较好的房间,我们当然装的不亦乐乎。​每一次都是剑强去填写入住资料,我躲在他背后偷笑。通常他会说身份证为了安全放在大包里,要取很麻烦,不如他自己来填。他把家里电话和手机加起来当作身份证号码,又将他的父亲的福建老家地址记起来,

柜台小姐有时帮他填写,要是写错还被他纠正。这一次,柜台小姐是我们遇到最精灵的一个。他一看剑强的身份证号码,奇怪地问:“你的身份证号码和年龄好像不符合?”剑强笑笑回答说:“哎,那是特区才有号码。”我在一旁别开脸去,免得忍住笑的模样被发现。剑强并不知道身份证号码的开头可以显示个人的出生日期。幸亏柜台小姐不疑有他。接受了剑强的解释。​我们是这样行骗游中国的!

金黄色色绿洲

​我们不知道带我们离开巴音布鲁克的巴士什么时候来/我们能在散发羊膻味的回族餐馆已等候了八个小时,如果再不走,说不定公安又会过来对付我们了。原来,当你追切想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遥遥无期的等待是如此的折磨。​我们早上被公安审了一轮,意外获准到草原上的天鹅湖去观光,却发现那里并没有湖,而是一大片的沼泽地带,天鹅只有老远的几只,甚至分不清是鸭子还是大鸟。那么大的草原,司机就偏要将我们放在一个由本地人经营的观光站,又要收门票又要我们骑马什么的,厌烦得很。我们不愿骑马,以为走路会更好,哪里知道草坪是潮湿的,后来还坑坑洼洼,软绵绵的草地一踩下去就陷进了积水的泥地。到后来几乎寸步难移,水都快及膝了,根本前进不了。

​巴音布鲁克大草原自然是迷人的,但发生了早上的事,心里一直挂记公安的警告,现在又被征收了门票,却裹足不前,实在有点扫兴。索然无味的回到乡镇,换了袜子和套上凉鞋,在同样也是长途汽车停歇站的餐厅等候可能不来的巴士。​我又累又冷,很想去找早上那位公安,对他说我们走不了,在通融一晚。我要到旅舍取睡觉和取暖。那当然是胡想,再不走,我们就真的要被罚款500块了。​大约凌晨12点,一辆破旧不堪的巴士来了。车上有乘客,不知从哪里上车的,现在来到驻站,连同司机一起下车吃饭。等所有人吃饱了,我们才一起喝之前的乘客上车,往黑暗前进。巴士在脏在残破,只要和外面的寒冷喝干等比起来,简直是天堂。​我卷缩在油腻的皮料座椅坠入颠簸的梦境里。

偶尔张开眼睛,外面比梦里更黑暗。我是什么时候感觉到草原已远去呢?是气温。我不寒了,睁开眼睛,世界变了,我们又再次翻越了天山的另一面。干裂的黄土在眼前展延,嶙峋奇岩出现在道路的两旁。巴士经过一个叫盐水沟的地方时,那里呈现的雅丹地貌古怪极了。周围的山壁像被锋利的刀给切割出一道道裂缝,那其实是被沙漠的风日以继夜雕刻出来的。那些刺目的裂痕都朝一个方向倾斜,使耸立的山石看起来有一飞冲天的气势。​巴士缓慢地在山壁之间穿过,仿佛在火星漫游,而且是火红的星球。再过一段路,另一种形状的土丘出现,都圆圆厚实地从平地上凸隆起来。在地势较高的路段,还可清楚地看见干涸了的河床,弯曲顺滑的沙土纹理是河水的尸体,展示着生命结束的姿态。​

再过一会儿,风景又起了变化,土砖房子安稳地出现,驴车载着丰硕的哈密瓜在路上溜过,笔直坚挺的柏杨树指引巴士进入市区,浓密的树叶的枝桠被清晨的阳光照射,一座绿洲即将苏醒。我们是从沙漠来寻找甘泉的旅人,库车是过往的辉煌,金子的灿烂光芒如今以另一种财富放光,伊斯兰文化才是库车今天的面貌。​巴士经过开始热闹起来的巴札,蓝眼睛带白色小帽子的维吾尔老人和戴头巾的女人赶着驴车售卖衣物,肥大甜美的哈密瓜和西瓜诱惑剑强干渴的口腔,使他一下车就往巴扎跑去。​睡了一大觉之后,我们走到古城去。那里的房子使土砖砌成的,和沙漠的颜色一样。在清真市兜游时,小孩涌过来自告奋勇要带路。问他们的名字,叫啊美娜、哈比芭、啊杜拉,都是熟悉的穆斯林名字,

好像向回到家乡一样。走去清真寺,来到小食街,长长的道路被一个健硕、留着山羊须的老板向我们招手,我随便指了一个哈密瓜,任由他为我剖开多汁的瓜果,就坐他摊位后边吃了起来。剑强自顾拍照,突然发现我吃得津津有味,连最后一片瓜肉都没有留给他,有点生气。​村子里总有另有令人惊喜的生活细节,比如看见一家人在烤制馕饼。维吾尔人都居住在土房里,整个村子泛着朦胧的金黄色彩,浓密的树阴使人忘记了沙漠的酷热。在一间窄小的民房里,男人女人齐动手做馕饼。女人用粗壮的手臂搓面团,男人将搓好的圆形面粉团放在掌心,一弯身,将馕饼往一个火烫的大坑壁面拍去,面粉团就黏在火坑壁边,慢慢变色,孕育香气。​这里的馕饼都是特大的,需要两只手托起。

所以一当馕饼烤好移出火坑,女人就把它取到房屋外面的架子上摊凉,剑强在屋里不断拍照,那些人也不特别理会他,照旧工作。馕饼做好后,他们还分一块给我们吃。​下午库车起风沙,细沙伴随呼呼声乱窜,刮在皮肤疼得很,眼睛更是张开不了。匆匆赶回宾馆,从窗外看出去,漫天黄沙,什么都看不见。狂风一直吹,沙子不断在空中打滚翻腾,淹没沙土底下的废墟古城就是这样消失的吧?​我突然很想给家里写一封信。

好事之徒

巴音布鲁克乡停电,旅舍的服务员为我们准备了蜡烛,同时叫我们登记一下房客资料。在那拉提的时候,那里的旅舍老板曾经问我和剑强是否有夫妻结婚证书,我们的回答说没有。当时我们骗老板说我们来自福建,免得他以不接受外宾的理由而拒绝我们入住。到了这里,我么一早就交了房租,心想如实的登记应该比较好,免得公安来查房就麻烦了。登记完,老板也没看我们填写的资料就走了。我们到外头吃烤羊肉串,回到来已是深夜12点。由于停电,我们虽然不疲倦,但是还是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一点多钟的时候,老板就过来敲我们的房门,站在门外告诉我们说外宾都得到公安局去报到。剑强说知道了,现在那么晚了,等明天再说吧。老板又说,待会公安来查的,

我说不所谓,我们只是旅客,没问题。老板走后不久,又有人敲门,这回真的是公安来了。我开了房门,公安很礼貌地要求看证件。我们交出了护照,他们用手电筒查看过后,告诉我们说巴音布鲁克不是旅游开放区,外宾必须申请通行证才能到此地。​“我们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那怎办?”​“我们本来也下班了,听说来了两个外宾,才又赶过来看看。现在也那么晚了,我看等我们回去回报上级,你们明天才去公安局报到吧。”两个公安彬彬有礼,临走前还客气地说“打扰了”。正因这样我们想问题不大。​隔天一早,旅舍老板问公安是否有扣押我们的护照,当他知道没有之后,就说:“你们别管他,就走吧。”​我有多事,对剑强说:“反正第一回遇到这样的事,不如去报到一下,

看有什么遭遇也好,就当作一个旅游经验把。”剑强竟然没反对,过后遇到麻烦,他也没有怪罪我。​吃了早餐,我们“老实”地到公安局报到。我们被领到一间办公室去等候“发落”。办公室没有人,都去开会了。我四处张望,发现一个橱柜的门敞开了,瞧见了里头的文件夹。文件夹分类的摆在柜里,标签了不同的档案名,分别有房屋和屋主资料、暂住人记录、个条规注明公安要掌握的敌情,观察敌人的动静,随时向上级报道。​剑强看了说:“他们的用词还停留在抗战时期,把不遵守法律的人都当作敌人来诠释,还处于备战状态。​等了20分子,一个公安出现,他带领我们到另一间办公室去。那里有一个看起来职位很高的公安等着我们。高级公安很客气的招待我们坐下,

开口说:“我们这里不是旅游开放区,你们的到来属于非法旅游。”我们向他们解释我们不知道这个情况。​“一般外宾都是跟随旅行团来的,旅行社会帮他们安排一切。你们没有通行证,我们要适当的处理…… ”​“我们是各人旅游,不跟团…… ”我还没说完,公安插口道:“在中国宪法下你们时非法旅游,我们得适当处理。”​什么是适当处理呢?​公安怕我们不相信,翻开一本小册子给我们看,里面注明了新疆省内几个不开放的地区名称,其中包括我们之前去的那拉提和途经的新源。​“你们之前应该先聊借当地的律法。”公安客气却严肃地说。​剑强会回应说,我们不可能把所有律法都读熟了才去旅行。“况且中国加入世贸后应该有许多政策都有所调动。”他其实是乱说的,只想动摇公安的判断。​

“如果有更改,我们会得到通知。现在我们得适当的处理。”​又是适当的处理!那是怎样呢?​“就是说按最高500元的罚款来处理”​“不是吧!”我和剑强同时喊了出来。我们尝试向公安解释我们的旅游动机,接着又诉说我们旅行的艰辛,试图博取他的同情,但他依然淡淡地说:“我了解,我也只是依法办事。”​“那好,我们选择离开。”逃之夭夭是最好的方法。​“这不是你们选择的问题,你们到中国来,就得受中国律法管制。”​“我们一路走来,不可能一直赶车,难道路过都不行吗?”我开始有点语无伦次。但公安好像有软化的迹象。他叹口气,吩咐我们去吧护照复印给他存档,他大个电话向上头报告一下我们的情况在处理。我们踏着沉重的脚步道外面的大街取复印护照,

心里懊悔不听旅舍老板的建议。复印好护照回去公安局,刚才一直强调要适当处理的公安迎面走来,对我们说:“我向上头说了你们的情况,这回就给你们一个口头警告,下回不要再犯了。”​还有下回?撤下我们的罪行,我们又开始多事起来。“唉,那么远到来竟然没有到巴音布鲁克大草原去看看天鹅,真可惜啊!”剑强故意作出失望的语气。​公安瞄了我们一眼,徐徐吐出一句话:“要去也行,但要尽快离开这里。”​哈!没有罚款还可以观光?我们即刻向公安道谢,连忙道外头包了一脸吉普车往大草原奔去。观光完巴音布鲁克草原回来乡镇,我们在公安局门前晃来晃去直到深夜时分,因为带我们离开的班车迟迟不来,走不了。​我看见那个高级公安远远地眺望着我们的身影,然后摇摇头转身回办公室了。

惊慌失措

​我和剑强站在一个叫“口段”的三叉路,等候顺风车。我们站在河边的路口有一段时间了,这里车子少,而且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在载我们。挨着河边有一户住在毡房的哈萨克人,牧羊人甘蔗羊群经过时,好奇地打量我们。​“不要给我看见他,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剑强咬牙切齿地说。“他”就是那个在那拉提被我们揭穿身份的大马人,本来说好一起包车去巴音布鲁克,结果一大早却不见他和柴燕的踪影,连句话都没有留一句。于是我们为了省钱,只好用现在这样的方法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剑强其实着急看不到世界杯大决赛,怕截不到车,误了吉时。我打太担心,因为时间还早的很,我们又有充裕的时间抵达巴音布鲁克。​每当汽车经过时,我们举起拇指用国际手势截车,有时用中国挥手的方法。

好不容易有一辆黑色皮卡车停下来,载我们一程。车里坐满了人,是从乌鲁木齐来游玩的城市人。我们记载后座和他们一起上路。​汽车一直沿着山路逐步登高,山崖下往往时一大片的松林,而山坡上绽放了野花。我们经过积雪的地段时,大家兴高采烈下车摸一摸结成冰的雪块。​抵达八音布里克乡时,下起了毛毛雨,气温低的叫人让人受不了。送我们的顺风车放下了我们就走了。我们冒着雨丝开始寻找旅舍,而且必须确定房里有操作正常的电视机才可以住下来。​巴音布鲁克乡很小,一个T字路口就概括了他的面积。由于下雨,坑坑洼洼的马路到处时积水的泥泞,即寒冷又潮湿。我们找到了一家回族经营的旅舍,楼下就是餐厅,油油腻腻的充满羊肉的膻味。

楼上是两排左右直列的简陋房间,飘散以为的厕所在走廊的尾端。剑强没什么奢求,最重要是有一台能接收CCTV电台的电视.​放下背包,我们先下楼吃午餐,我开始对羊肉感到害怕。午餐后世界杯决赛也开始了。剑强看电视的时候我睡着了,埋在厚重被子下的身子温暖起来。球赛在9点半结束,外头天色还是亮的。我们趁还有日光,就到外头舒舒筋骨。​巴音布鲁克乡四周都是群山的踪影,山上还积了白皑皑的雪,在阳光下反射出强烈的刺白。山麓下时弯弯曲曲的开都河,流过鼓胀的游牧包,在平坦的绿色草原中因光线的反差而黑幽幽发亮。巴音布鲁克在突厥语中为星星的平原,离开乡镇60公里左右,有一个近乎童话的天鹅湖,那是我们明天计划要去的地方。

​从旅舍步行大约三公里,我们经过一座山岗,想说爬上去看风景。山岗看起来不高,但越走越吃力,我体力吃不消,决定不上山了。剑强为了拍摄取景而坚持上去,于是叫我在上脚下等他。​剑强撇下我上山去了。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坐了一会儿,有点闷,就稍微往地势较高的山坡走去,哪里可以俯视蜿蜓的河流,还有驻扎在草原的毡房和羊群。​太阳渐渐西沉,天色暗了起来。我回到原来的位置等剑强,心里嘀咕他怎么还不下山。等得我焦急了,就大声朝山上喊他的名字,但没有回音。我继续等待,越等越担心,又耐不住喊了起来。​太阳最后一丝光线悬挂在山脊上,看来真要天黑了。我非常的害怕,不是因为黑暗,而是剑强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我的脚步开始蹒跚朝剑强上去的路段走去。扯破喉咙大声呼叫他的名字,我听见自己的呼喊带着了颤抖的哽咽。​“你在哪里?剑强——”他会失足滚下山受伤吗?现在躺在石堆旁不能动弹?​“喂——你在哪里?”我一面喊一面手脚并用的开始爬山。就在那时,我听见剑强呼叫我的名字,但看不见他的身影。我回应他,他还是不断地叫我。显然没有听见我的回应。​“你在哪里?“我用尽力气叫喊。我左呼右叫,四处张望,一回头,看见了苍茫的草原有一个黑点在移动,剑强在我身后出现了。​“我在这里。”说罢我就快步奔向他去。一见到我,剑强整个人就跪倒在地上,好像虚脱的样子。我快步奔走,来到他面前,听见他大口大口的喘气,直到我把水瓶递给他。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

慢慢猜缓和下来。​“去了哪里?急死人。”我跪在他面前,冷汗都冒在额头。​“山坡太陡峭,上去了无法用原来的路下来。我只好从另一边下山,也不好走,差点摔死。”暮色昏沉的茫茫草原刮着寒冷的风,剑强的脸色很苍白。“我一面下山一面叫你,怕你等急了。下了山又不见你,我以为那是刚才你等我的地方。”他说。​“吓死人了,我还想上山找你呢。”​“幸好你没上,不然可惨了。”黑暗中,我们都有点失而复得的感觉。我们互相扶了对方起身,手拉手朝来来时的路回去,免得在走失。​“如果我一直没下来你怎么办?”剑强的手开始暖和起来。​“上山找你去啊!”​“怎么那么笨,当然是回村里找人帮忙啊!”​我但笑不语,随他怎么说都好。黑暗完全覆盖大地,前方有微弱的黄澄灯光,潮湿的巴音布鲁克隐约传来烤羊肉串的香气。三公里的路一点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