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做一个摩梭人

曹老师教课回来,说帮我们乘船去。我们很高兴,随着他从后院出发。后员外是一片田地,种了土豆和玉米。由于天寒,摩梭人将一层透明塑料覆盖在泥土上,具有保温作用。曹老师领头,带我们走到湖边,那里停泊了好几艘猪槽船。他挑了其中一艘,却发现没木浆,于是转回头,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家里去借。领了船桨,我们三人跳上船,划向碧蓝的边角。​“这船是你们家的吗?”我问曹老师。​“打架的。只要待会停回原位就行了。”曹老师淡淡地说。​我想起阿札昨天随便取了一件正晾晒的衣服,她说只要挂在那里的衣服,谁都可以去来穿,不分你我。我又想起了住在大落水的时候。唐斌说起摩梭人的旅游事业,是每户人家各派出自家的马、船和供游客拍照穿的摩梭传统服饰,

不分彼此的共同挣钱。赚到的钱,大家一律平分,那么长时间以来,从来没有起过纠纷。​共产主义在泸沽湖获得最成功的实践,他们是最无私的共产拥护者。讽刺的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们还是躲避不了被改造的命运。当年红卫兵南征北伐,来到摩梭人的土地,强迫他们合法结婚,那些走婚的男女被拉到街头示众。摩梭人不懂什么是马克思、恩格斯,他们千年以来都是如此生活的,没有强占别人的财产,连爱情都看得很和平,还要人来教导他们什么才是共产主义的正确思想吗?​湖面很平静,曹老师要带我们到一座没有人居住的小岛去,说是收集肥料。我知道外界对摩梭人有很大的误解,不知道曹老师如何看待。​“摩梭人在中国少数民族中没有独立的族群身份,

我们被编排在纳西族下的一个支流。但我们的文化和语言都不一样。”曹老师左右两边交替撑着划桨,猪槽船一片碧蓝中摇荡。“关于我们的著作,很多多不太正确。后来周华山来做研究,算是为我们平反把。”​周华山就是那个香港人,在这里做研究的时间长了,摩梭人都知道他。根据他的报导,以往中国官方对摩梭人的调查有很多不客观的因素,除了汉人学者垄断,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型态也失去学术上的独立;而且研究报告都是专家的言论和理解,绝少有被研究者的主主体声音。摩梭人的社会结构之所以不被认同,是因为根据恩格斯《家庭、私有和国家的起源》一书,把摩尔根(Lewis Henry Morgan)理论悉数全收,把人类历史的复杂发展历程简化为五个进阶阶段——血源乱婚交杂、

晋那路亚夫妻群婚、对偶不固定婚姻、父权婚、一夫一妻。同时更认为,“落后”与“原始”的母系社会必定会渡到父权制。​小岛越来越近,看见群鸟在空盘璇。正是鸟粪便使小岛的泥土肥沃。船靠岸后,曹老师钻进草丛里,帮不上忙。很快的,曹老师挖了一些黑幽幽的泥土,说可以回家了。我们又跳上船,划向另一碧蓝边角。​曹老师的身影在高原的阳光下,显得很单薄。他说教书的津贴只有160人民币一个月,靠这份薪水过活根本不足够。​“就当作锻炼的机会吧,从中充实自己。”他对外面的世界也很好奇,出奇地问了我们很多。我尽量的轻描谈写,实际上也不认为摩梭人的生活比我们的世界更差一段时间的沉默,剑强突然问曹老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曹老师低下头,也不看我们,顺口就说:“就做个传统的摩梭人嘛。”​我愣住了,好长好长时间不能言语。那是我听过最好的答案。​回到家,阿咪和阿札都在。我和大家拍一张照片吧。大家同意,我回房间取出宝丽莱相机,把所有人的影像弹指之间就吐出来。大家很兴奋,都围在一起看照片。可惜光线不足,照片很灰暗。我说明天太阳好再拍一张。阿札问我是否要穿摩梭人的衣服拍照,我说好啊。他一转头,就到房里搜索过年过节才穿的美丽衣裳,准备拿到湖边去清洗。我叫他别紧张,就穿那么一下子,不需要洗,可阿札还没听我讲完就抱了衣服走出后院了。​晚上,大家终于都坐在一起吃饭了。我夹了一块摩梭人最嗨的猪肉剽给阿咪,她撕下一小片喂阿沙姆吃,

阿沙姆又笑了。吃过晚饭,曹老师和我们离开火塘,到楼上去聊天。火塘是家里最神圣的地方,曹老师担心我们的谈话或许会涉及性方面的禁忌,未免引起阿咪和阿札的不安,就另觅地方交谈。​其实我对他们的走婚交往并不特别感兴趣,也不想理会阿札的情人是谁。此刻我在想,明天就要离开了,心里很不舍。我想起摩梭人关于灵魂的归宿,他们相信只有死在家里,灵魂才能返回祖宗地。如果在外头感到不测,会想尽办法尽快回家,免得客死异乡,灵魂就如此流离失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了隔壁阿札房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有人开门,隐约听见一个男人细声说话。我想应该是阿札的情人来找他吧。我闭上眼睛,知道那个男人会在天亮之前离开,但只要他还爱阿札,他会每天摸黑前来,黎明前离开。​他的灵魂会安息在碧蓝的泸沽湖吗?谁也无法知道。

电视爱情

一整晚都睡得很香甜。爬起来,推开房门,门口走廊处的长凳放了一个面盆和一个热水瓶,一定是阿札给我们准备的洗脸用的。我踩着木板梯级下楼,到后院去小解,再绕回母屋想跟阿咪她们道个早安。一进屋,见到一个年轻男子,我想他应该是曹老师了。​“曹老师?”对方羞涩的点点头。“我先上去洗个脸,待会再谈。”我转身就上楼去洗漱,阿札正好抱了阿沙姆出来。我一见阿沙姆就开心,一叫她“阿沙姆啊,”他咧嘴就笑了。阿札下楼为我们准备早餐,我把剑强给叫醒。等我们都洗漱完毕,丰富的早餐就端放在火塘处的桌子了。我们和曹老师一起吃,他没有像阿咪和阿札那样躲开我们。曹老师是个很害羞的年轻人,很难想象他如何面对学生。曹老师原名浓峬茨儿,

后来他的汉人老师为他取了曹建新的汉名。再后来,曹老师又为他的姐姐的女儿啊呀且史拉从取名为曹智。​曹智昨晚吃饱饭就不见人影了,摸黑到另一户人家家里看电视。电视的入侵对摩梭人的生活起了很大的改变。以往一家人围在火塘一起吃饭、商量事务、话家常,再喝一点苏玛里米酒,聊到临睡前,感情都这样凝聚起来。除此之外,篝火晚会也会常常举行,男男女女手拉手围绕篝火跳舞唱歌,情投意合的年轻男女趁机互传情意,乡民也愉快地取悦交际。现在像大落水因旅游业的带动,人们收入好了起来,电器也就开始出现了。生活形态逐步改变,接下来就是思想的变更。​摩梭人本来没有婚姻制度,开走婚来维持关系。他们不会“忠于”一个伴侣,如果感情不再,

就分手,没有所谓的道德罪恶感。他们没有“情杀”这个字眼,也不了解那是什么意思。对他们来说,不再喜欢一个人是可以理解的心态,而且这个世界的男人女人那么多,为什么要为一个不再喜欢自己的人自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那些多以爱情为主导的电视节目冲击着摩梭人对爱情价值观。爱情对摩梭人来说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自然情感,这当中不存在占有和契约。电视节目里大量的俗世爱情观和摩梭人的文化抵触的,比如“一生一世”、“爱你一辈子”等爱情宣言慢慢产生催化作用,他们的观念和社会结构因此有所动摇。​听说现在有些摩登的摩梭人,为了显示自己已“文明”了,会指着挂在墙上的结婚证书,一再强调自己是合法结婚的。当他们逐渐不认同摩梭文化的当儿,

母系社会的架构就松垮了,男尊女卑的父系社会价值即将取代原有的宝贵文化。​我想,影响摩梭人的还不止爱情,言语词汇的吸收而必定改变他们的言行举止。​摩梭人的本性和言谈其实体现了文明一面。他们彼此尊重,不用激烈的语言攻击对方。摩梭语言极度的纯净,根本没有一句是针对身体器官的脏话。根据周华山的研究,唯一一句针对男人“尼子”的指责,也不过是失败和无能的意思。他们最“恶毒”的一句脏话是“马吉”,也是断你家的根基,并非绝子绝孙的意思。摩梭人起争执时,骂人的话都很含蓄,还有点令人啼笑皆非,比如:“我山中的大树已插在你山上,并茂盛的茁壮成长”、即使最高山上流下来的水,也必须经过桥下流过“、“你家的马至今仍未配备适当的马鞍,

只有一副破烂陈旧不合适的马鞍”等等。​曹老师很安静,我问一句他才答一句。我好奇向他打听学校的事。他说他一人负责教导15个分别为一、二年级的孩子。年纪在长一些孩子就必须到另一个较远的村子去寄宿上学。那些三年级的孩子,年纪小小就必须学习自己照顾自己,洗衣做饭都自己来,很是不容易。​小落水的学校我和剑强昨天闲逛的时候去看过了,很是简陋,就两间一新一旧的木板课室,还有一个不成形的篮球场。曹老师说,新课室是一个日本人捐建的,但由于“大人物”还没来剪彩开张,至今都还没启用。​“为什么不请那个捐钱的日本人来剪彩呢?”我和剑强都觉得课室建好了却不能用很是讽刺。曹老师很无奈的笑笑,不懂如何回答我们。​9点之前,

曹老师带着曹智一起去学校,一个教书,一个上课。他们走后,轮到阿札离开,今天到他去修路。然后是阿咪背着阿沙姆去田里干活,我们是最后离开的。​我和剑强徒步到下一个叫大嘴的村子去逛逛。走在沙石坡路上,天的蓝和泸沽湖的蓝连成一体,平静的像一面明镜。湖中有人撑着猪槽船。​途中有一个老妇女穿着摩梭传统服装从湖边走上来,看见我们笑着就说起摩梭话来。他拉了我的手,直接把我带到他家去。来到他窄小寒酸的家,我才直到曹老师的家算是富裕了。但摩梭人的热情部分贫贱富贵,老妇炒瓜子和烧茶水招待我们。可惜剑强的相机坏了,泸沽湖的美景和可亲的摩梭人没拍到几张,很是遗憾。​道别老妇走来时路时,我感觉像回家。阿咪(母亲)一定在等着我们回去。

都是母亲的孩子

一早见到唐斌,他说天气不好,可能要小雨了。他今天会送我们去小落水村。我们匆匆吃了早餐,就背上书包钻进停在后院的一辆吉普车,那是电视台前来泸沽湖拍摄《西部探险》时用的交通工具后来也没有驾走,就一直留在唐斌这里,唐斌就用它来在我们上路。从大落水村到小落水村,大约一小时车程,路况不好。半途有一辆大卡车挡在路中央,正把山边敲击小来的石块给搬上车停在一边,大家耐心等待对方把工作给完成。等了约莫半小时后,我们继续上路。颠簸一段路后,几栋简朴的摩梭人房屋开始出现。在一个转弯角,唐斌把车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他下车把栏栅给推开,在上车驶进院子内。唐斌领着我们朝屋子走去,我看见屋外有一些鸡和小黑猪在窜走,

还储了很多木材。进入四合院规格的入口,左边是母屋,右边是睡房,对面是马廐,和猪廐,其围绕着中央的四方院子。我们提脚弯腰跨过一个门槛进入母屋,据说门槛的建设是为了提防鬼怪的入侵。摩梭人相信鬼是不会弯腰的,所以作为最重要的母屋,必须如此防范。房里昏暗,地上是泥土。一个老太太和我们打了个照面。“这是阿咪。”唐斌为我们介绍。我知道阿咪是母亲的意思,也是所有中年妇女的统称。一开口称呼对方,我们都是阿咪的儿女了。阿咪用当地语言和唐斌交谈,一面腾来腾去张罗,要不是煮开水,就是送瓜子。我们坐在火塘边,那是母屋最重要的地方。火塘是家庭成员一面吃饭一面商量事务的地点,是凝聚家庭力量的感情的中心。

火塘上方一个神灶台,摩梭人吃饭前会先将一点食物摆在那里,然后男左女右,依辈份之分而坐上方或下方。阿咪正忙着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婴儿哭涕声从屋角一边的床铺传来。阿咪叫我们别管他,然后转身走出屋子外。我坐了一会儿,忍不住走到床边打探。黑漆漆的角落依稀见到一团肉倘佯在污黑的被褥中,两只黑溜溜的眼珠见到人前来关怀,可爱的不得了。阿咪走了进来,见我抱着孩子,直说:“他脏呢。“我笑说:“我也脏哩。”这是真的,这一带都没有浴室设备,我根本没洗澡。也就在这个时候,孩子的母亲阿扎回来,他喂孩子啊沙姆喝奶后,就下厨给我们做饭。唐斌一直提醒他别太客气,随便弄简单的菜肴就是了。可是后来又是鸡又是猪肉,

气的唐斌对阿札和阿咪说:“你们下回那么客气的话,我就不来了。”但阿咪和阿札只是催促我们赶紧吃,转身又去忙了。”他们不一起吃吗?”我问唐斌。”他们就是客气,不好意思坐下来一起吃。吃吧,别等了。”吃饱后,唐斌就离开回大落水了,留下我们将和阿咪一家度过两天的时光。阿札送唐斌出门,然后告诉我们说:“曹老师去修马路了,要晚上才回来。”曹老师是他的弟弟,是全村唯一读过高中的人,现在在村子里教书。阿札说的修马路,是为一个叫二车娜姆的民族歌手而修的。二车娜姆是摩梭人,当年离开故乡出外闯荡,因为漂亮和歌喉嘹亮,结果在模特儿界及歌艺界闯出名堂,还远赴美国发展。现在人领取到了美国护照,想回来故乡开一家休闲宾馆,

顺带推广摩梭文化。村里人都希望二车娜姆能带动小落水村的旅游业,和大落水看齐。为了全村人民的未来,每一户人家就轮流派出一个代表,来帮她修筑马路。今天刚好是星期天,曹老师不用上课,就由他做代表。而隔天,轮到阿札去。我和剑强到外头走走,远远的看见一群人齐心合力开发一条新道路。我们翻上一座山坡,坐在那里静静地观看碧蓝的泸沽湖和变幻的云彩。我们彼此没说什么话,就这样坐了好长的时间。回到阿咪家,她又端上瓜子和茶水。我想和他聊聊。但他说的方言我实在听不懂多少。于是只好逗阿沙姆笑。只要阿沙姆一笑,阿咪就会跟着笑。一次可逗笑两个人,也算很好的沟通了。阿札从田里回来,忙着准备晚餐。我走过去想帮忙,

他说别弄脏了我。她们老是怕弄脏了我,我后来躺在他们为我准备的房间,床单都是雪白的,和阿沙姆躺在苍蝇纷飞的床铺不一样。阿札对我说,曹老师他哥哥的摩托车坏了,他得赶过去看看,要更晚一些才能回来。其实他嘴里说的弟弟、哥哥,都是为了方便我们这些汉人明白,实际上摩梭人没有兄弟称呼,所以兄弟都是以姐妹相称的。阿札和阿咪,还有阿札姐姐的11岁女人曹智,并没和我们一起坐在火塘处吃饭。她们依然会等我们吃饱后,将丰盛的菜肴收起来,自己则吃简单的菜饭。我知道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希望熟络一点可以解除这道隔阂。上楼上的房间准备休息,木板墙上有明星海报,遮挡了一丝从隙缝吹进来的寒风。房间里有灯,是今年初才拉的电,

政府给予优待,暂时不收电费。突然尿急,披上寒衣走出房间找阿咪,问:“去哪里小便?”阿咪挥一挥右手,说:“随便。”我明了,就走到后院随便一个角落解决了。

硕果仅存的母系社会

我和剑强分别躲在两辆当地村民的货车里头。司机说帮我们逃票。泸沽湖是我们的目的地,只有当地人可以只有进出,外人都被当作游客,一律收门票。我的身边还坐了其他人,都是司机拉上来的“自己人”。一群的当地人挤在一块,这样就容易瞒过检票员。那么大的一个居住环境,建了一条直达门票入口的道路,中国的旅费概念令人无奈。我不敢想象,如果来到了金马伦山脚下就被征收门票是怎么一回事。​我瞒过了检票站,司机把我们放在一家宿院子里,接着向我们收取一个人的门票费,说是帮我们省下一半的费用。我们给了他。​泸沽湖有一个叫唐斌的人,是我们要找的人。剑强的一个中国朋友曾经对他说过,如果有一天去泸沽湖,记得到“湖思茶屋”去找一个叫唐斌的人。

那是一个像谭伟那样远离城市投身的少数民族地域的男人,他们同样开了间让人留驻的小旅馆,而且只收留珍惜环境和文化的旅人。我是后来听唐斌说起他妻子把“不合格”的闹事者赶出旅馆,才了解他们的“营业方针”。​“湖思茶屋”很好找,因为所有的屋子都建设在湖边,听说在这个叫大落水的村子就只有72湖摩梭人家。我们推开大门,里头是摆放了几张朴实木桌椅的餐厅,一个相对瘦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桌面上抬头安装电灯炮,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剑强对唐斌说出介绍他到此的朋友的名字,唐斌啊一声,说对方才离开不到两个星期,遗憾我们没碰上。“你们一定赶了很远的路,我叫人带你们去看房间,合适的话就住吧。”说罢唐斌就叫一个打工的小妹带我们到后面的房间去。

这里的房子全是摩梭人的传统家屋,叫“衣度”。落水村几乎全村都靠旅游业为主,除了两户人家的衣度在大路以外的死角,其他人家都把家改造成民宿旅馆。​一般的摩梭人的居所是四合院的格式,分为母屋、经堂、楞屋和畜厩。作为正方的母屋,是最重要的构成部分,是生老病死以及举行人生最重要的成年礼的所在地。现在这些招待游客的衣度都改造过,主要的传统格局在饭厅背后的院子。​我来到摩梭人居住地方,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唐斌告诉了我们一点关于摩梭人的习俗,后来阅读了如此做研究的香港人周华山所写的书,才大致了解了。周华山在泸沽湖收集资料时常住在唐斌这儿,和他共同为这里的摩梭人付出一份绵力,比如安排自愿教师到此教书。​泸沽湖海拔2700米左右,

夜晚寒冷,我们和唐斌以及一个香港游客坐在一起,喝着啤酒聊天。不知是否受寒还是奔波劳累,我竟然大吐一场,还发烧病倒了,结果隔天疲软瘫痪在床上。唐斌的妻子煮了粥给我,还有牛奶,我能吃,只是身体乏力。剑强到处去拍照,我留在房里把周华山的书给啃完。​摩梭人恐怕是世界仅存之一的母系社会结构族群,也就是以女性为家庭的轴心的最高地位者,和我们目前的父权社会相反。最令外面世界好奇的是他们实行走婚制度。​男子看上了某家姑娘,会在深夜时分,趁她的家人都睡着后,潜入屋子里去敲他的房门。如果姑娘喜欢对方,就会开门让男人步入她的闺房。两人欢好后,男人必须在天亮前悄悄离开,不能吵醒女方家人。他们一辈子都不结婚,女人也不会住在他情人的家。

如果女人怀孕生了孩子,男女婴都将留在女方家。因此,摩梭人的家里没有父亲、妻子、丈夫、女婿、媳妇等角色;也没有父子、父女、夫妻、婆媳、翁媳等父系关系。​女性在社会拥有很高的地位,因为她象征命运的泉源。家里除了祖母或母亲,舅舅的地位最高。女性掌管家里的大小事务,而舅舅就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家里的孩子叫舅舅为阿乌,意思可以同时时舅舅,也可以是父亲。​摩梭语言中没有生母、养母、后母、继母之分,孩子生下来后就是大家的孩子。孩子称呼他们的亲生母亲、姨姨、祖母都是叫啊咪,也就是妈妈的意思。所有的妈妈施予同样的教导和管护,以及爱和关怀。​围绕泸沽湖一圈大约是50公里,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村寨依湖而建。唐斌建议我们到另外一个叫小落水的村子去,

说摩梭人会乐意招待我们。​“摩梭人很好客的。当年旅游业还没盛行,外人到来,他们就把家里最好的食物拿出来款待客人。他们并不富裕,却宰羊宰鸡招待客人,还撑了猪槽船或牵马接待游客。人们给钱他们,他们就涨红了脸,认为别人侮辱他们的感情。”唐斌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最了解他们的品性。“渐渐地,白吃白住的好消息传开了,大家蜂拥而至,外人就利用摩梭人的善良好客恣意妄为。最气人的是,他们都以为走婚就是一夜情,抱着猎奇的心态来寻欢作乐。”唐斌经营餐厅,见惯摩梭人被欺负的情况。“外人和摩梭人一起吃喝,结账时摩梭人一定抢着付,外人就顺水推舟不争了。摩梭人不富有呐。”​我静静地听着,直到我入住了小落水村的曹老师的家,我才真正了解摩梭人的慷慨和热情。

雕琢山脉的智者

元阳附近有好些村寨,如菁口、土戈寨、老孟、黄草岭、嘎娘、多依存等。加上更远的地区和村寨,形成方圆两百多公里的广袤梯田山区。那是各少数民族,栖附哀牢山脉,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锄耕开凿出来的艺术。​逛走山岭各处,群山体的褶皱明显,层峦叠嶂,放眼望去,梯级般的梯田苍苍茫茫绵亘千里。梯田的开辟等如雕琢山脉,同时顺着山体和泉水的自然规律而开拓,是非常高智慧的农耕。哈尼族是梯田文化是当中的佼佼者。​哈尼族把坡地改为平台,利用丰富的水资源,修渠引水,使平台成为种植水稻的摇篮,他们首先在山梁的缓坡地上修造平台,种植一段时间的旱地农作物,使平台的基础稳固下来,并热化土壤。接着从山梁两侧修建水渠,把菁沟的溪水引到山梁下。

之后翻挖台地,把水引出来,和泥打埂,蓄水满后变成了水田。​田地可以种植稻米,还可以同时养鱼。哈尼族从谷地江河捞鱼苗和鱼籽,放入田中,任其和稻谷一起生长。放有鱼苗的稻田水口,用竹篱笆隔住,山水中的浮浮游生物和稻谷花就是鱼儿的食物。到了稻黄秋收时,割去稻谷,堵住上方流水,放干田里的积水,就可捕鱼归家了。​哈尼族的女人勤劳过人,人们都说他们的背脊上背负了四层负担:一是背着梯田,而是背着清泉,三是背着寨子,四是背着后代子孙。​我和剑强两人高高弟弟的爬上爬下,踩到细长的天根中摇摇摆摆蜿蜓而走,从一座山走到另一座相连的山。一天下来,可以跨越好几座千多米高的梯田山群。这当中的雷也不用细说了。

​现在是下秧时节,妇女们都半膝浸在泥沼里插秧。她们鲜艳的服饰在田地里绽放出活力,高兴的话还唱起山歌民谣来。未下秧的田灌满了水,像一面明镜,反射出粼粼波光。​由于海拔高,梯田地带的其后可以一日发生四季的变化。插秧的妇女对天气的知觉很是敏感。有一次我们看见乌云满天,以为要下雨了,剑强赶紧收拾他的相机,和我一起寻找可躲避的地方。但田里劳作的妇女却头也不抬继续工作。后来乌云飘到另一个山头去了,并没有下雨,另有一回,天气晴朗地令人欢喜,剑强站在田埂里取景拍照。突然田里劳作的妇女对我们喊道:“下雨咯!赶紧走吧!”然后他们就收拾工具准备离开田地。我们抬头观察天色,想到之前厉害的乌云都下不了雨,

现在不过起了点风,不可能下雨的。我们不理会庄稼妇女的劝告,依然游走山田。结果风越刮越强,走在只有一个脚步宽的田埂中几乎被吹倒。不久雨就洒了下来,淋湿了无处可躲的我们,狼狈地直打哆嗦。去赶是另一个观察少数民族日常生活的好地点。每个不同的村寨,每个星期都有一天或两天的赶集,不同的村寨的赶集又以不同的民族为主。我们向谭伟打听消息,哪里有赶集就打车前往。市集充斥了少数民族的缤纷色彩服饰。他们有的牵了载满货的马匹、炉子来做买卖、有的侧背了竹箩来采购。年轻的少女最引人瞩目,因为他们的衣裳最鲜艳。少女爱都留在布摊和首饰摊前,选购布料和花边彩带。以往少数民族都自己养蚕抽丝,一针一线刺绣出属于自己民族特有图纹,

也自己印染布料。现在时代进步了,她们可以更广泛地选择不同质感的布料,比如发亮的晶片布料就最讨他们的欢心。也因为这个原故,不同民族的服饰差异也逐渐缩减。​剑强每次提起相机,少女们就掩面相互奔走,躲避他的镜头。他只好躲在别人的摊位角落,拉低了帽子,试图把自己的身影融入市集当中,伺机等待。​我不管他,自个儿逛街,一会儿买饼干,一会儿买糖果,都塞进嘴里去。这里的人都说云南话,他们的平上去入发音的普通话不一样,像唱歌那样。我问布摊老板一条花边多少钱,说:“食块。”我问:“十块?”他重复说:“食块。”我再问:“四块?”他大声回应:“食块啦!”​没有赶集的时候,我们就坐在谭伟家的露台观看云海。天冷的时间,

露台外一片云海聚拢,让整座山城消失了,白茫茫像浮坐在云层上空。肚子饿了就去大街的“小余饭店”,那是一个干练的僳僳女人开的小餐馆,谭伟每天两餐就在这里解决,他们的住客自然也都在吃饭时间自动出现。每一次,我们都一起叫上了好多的菜和肉还有汤,和几个同住的游客一起享用。谁要是不能来,之前都会通知一声,怕别人猜测你来还是不来,不知该点多少的菜。入夜时分大伙们就聚在客厅聊天或看电视,有时就计划明天该到那个村寨去,谭伟有时会有访客,比如一个想学习英语的当地男孩就常来找他,他就把他介绍给老外认识,然后就进自己的房,任由男孩和老外沟通。还有一个长期居住在泰国北部的美国人,刚出了一本研究少数民族的著作,和谭伟惺惺相惜,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探访他。​如此悠闲的生活,都不想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