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怪事

坐在我右边的德国人体积庞大,窄小的座位容纳不了他“外泄”的肥肉,更不用说两条粗硕的肩膀。剑强在我的左边,他也有点分量。我就夹在这开哪个男人之间,像厚实汉堡包间的肉片馅,被挤得透不过气来。这是一趟前往河内的夜班车,我们不幸地坐在巴士的最后一排位子,直挺挺的椅背无法调动,冷气还吹出热风,每个人的肌肤都蒙上了一层黏瘩瘩的汗水。最可怕的是,那个德国胖子因为找不到适当的位置安放手臂,索性举起来,十指相扣贴在脑后,让自己的的头颅有了枕头似的。

我要嘛千万别侧过头去,不然会给他腋下散发的狐臭味熏死掉。坐在胖子另一旁的是他的英国朋友,体格也很高大。英国人不像胖子那样坐在一排后座的正中央,双腿起码还可以伸展,而他只能屈着双腿直板板地正襟危坐,神志萎靡。“我后悔极了,我再也不要坐巴士了。”英国人埋怨道。他们俩其实是骑脚踏车旅游越南的,却一时偷懒,结果悔不当初。我想叫德国人把手臂放下,那味道真的让人很难受,他流的汗像下雨,整撮腋毛湿漉漉地,异味都变热气,何止熏人?简直是蒸汽炉。可是如果他放下双手,势必霸占了更多空间妨碍我,为了避免更难堪的局面,我决定还是憋住呼吸算了。

一整个晚上,我控制自己的头颅,警惕自己不要睡着而不自觉地把脸倒向右边,届时毒气攻心将来是患鼻癌的源头。好不容易挨到黎明时分,巴士来到宁平(Ninh Binh),是我和剑强下车的地方。这里距离河内还有90公里,全车只有我们两个人下车。德国胖子和英国壮汉趁我们下车取包时也走出车厢透透气。巴士停在1号公路旁的一家旅舍,那是全市最便宜的旅舍,也是最吵的一家,可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德国人和英国人向我们道别,我们之前在接下来的旅程还有后话。

因为疲倦,也不想花时间找旅舍。既然眼前就有一家,也不管横贯南北越的主要公路就打跟前铺展,完全没有考虑到汽车的噪音的干扰。洗了澡,躺在洁白的床上,欣慰终于拜托那些恐怖的梦魇。高兴太早了。汽车和卡车的轰轰声不停从马路传来越南人驾车喜欢不停地按喇叭,在一公里外的响亮汽笛声由远至近,像千万马雷霆万钧般,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震荡耳膜,震撼心脏。特别是大卡车经过时,整栋楼都震动起来。在还没从余震中恢复过来,另一辆更巨大的货车又来势汹汹夹着长长的喇叭鸣响,冲过来。

“剑强,我好像谁在马路中间。”我简直瘫痪了。我以为我算倒霉了,直到遇上了罗伯特。晚上天热,我和剑强到房间外的露台纳凉。下午剑强发神经到街上买了一堆食物,全是大块肉,撑的我肚皮都快爆掉。现在可好,连笑的力气都没了。桌上还有西瓜没吃完呢。“天台可能会更凉快,我去看看。”说毕,剑强就走开了。不一会,他回来了,莫名其妙地说:“上面有个老外在大便。”“说什么啊你?”天台有人住吗?

天台真的有人住。上面搭建了一个多人共睡的房间,入口一旁有一间厕所,但没门。剑强上去时,黑麻麻的连灯都没有,正在厕所dajie5的老外静静不出声,可能希望剑强不要发现他,可剑强还是发现了他,轻描淡写说声对不起转身走了,双方都没有大惊小怪。“他怎么不开灯?”我问。“我怎么知道?厕所没门,还是不开灯好。”剑强有点克制住笑意。我们继续坐在露台聊天,过了一阵,天台那位住客走下楼来,我们和他打个招呼,请他吃剩下的西瓜。老外叫罗伯特,从英国来,今年才19岁。他很腼腆,而且糊涂。他告诉我们他今天才到宁平,明天却又得赶回去河内,因为他在河内兑换旅行支票时,竟然把护照留在银行。

“你怎么那么大意啊!”我叫道。罗伯特小声回应:“我之前的小背囊还给人偷,钱都没了。”这家伙还真有点粗心大意,在酒吧上厕所,竟然把背囊留在座位山。别说这里是越南,即使在英国也一样会被偷掉的。失去部分旅费,只好开源节流,所以才委屈住在天台那1美元一个床位的房间。天黑了,他又找不到电灯的开关,想到旅舍老板那黑黑的嘴脸,也不敢去询问,就安静地躲在黑暗中。“上面没有浴室吧?”我问。

“没有。”他还是一脸的腼腆。看来他是不打算问老板浴室在哪儿了,我也不想和那刻薄的老板打交道,“你去我们房间洗吧。”我带他进房,还为他开了灯,免得他又傻里傻气地在黑暗中摸索。回去露台,我对剑强说:“这人真好笑。”“唔,还有点笨。”卡车又冲了过来了,大楼摇晃起来。无风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