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一家茶室像极了一个俱乐部。从下午开始,这里就开始热闹起来。茶室旁边有一片空地,一到下午,许多老年人和年轻人都聚集在此,玩一种抛铅球的游戏。场地是泥土沙地,游戏三个人玩的(也许可以更多)。每个人手上有三粒铅球,其中一个人先抛一个小石头或任何可做记号的小物件,
接着每个人都有三次抛铅球的机会。谁的球越是接近记号,就是赢家,但对手随时可以用自己手上的铅球把敌人的球弹开。眼看记号边沿的铅球被弹射出去,这时,群众就会一阵起哄,有的人会竖起拇指攒好。我坐在树荫下,要这双腿看着这个只有男人参与的游戏(或比赛?)。剑强拿着他的相机在拍摄,有时候也会停下来和那些男人一起叫好。沙场上这边厮杀,茶室里头也有零一帮人马在叫劲。那边有两个象棋高手在比拼,一群围观者团团把他们给包围着。群众时而静观,时而发出惊呼声,有时又忍不住要出言一番。
我和剑强移步去茶室,叫了一瓶汽水,也加入围观者当中。两个中年男人铿锵有声举棋,在楚河汉界国度里摇旗呐喊。明显地那个华人模样的中年汉子控制局面的人,他唑唑逼人地把对手围剿得履险如夷,每下一颗棋子都是高高举起,在重重落下,非常蒙气/我暗地里称呼他为“将军”。“将!”将军高喊一声,砰一声把决定胜负的棋子落下。我忘了将军是否用老挝话把“将”给喊出来,反正下象棋的最后那招总是那样完结的。有人欢呼有人叹气。“他下得不错。”剑强是内行,他父亲更是高手,曾是州手代表。他好几次告诉我,
说小时候他父亲带他去喝早茶,过后总会带他去和朋友一起下棋。这一下就老半天去了,剑强记不起他什么时候对象棋产生兴趣的,但后来一听见他父亲要去喝茶,就怕了。“一下就那么长时间,我多闷啊你知道不。”其实剑强和他的父亲关系并不是很好,但有时候还是会告诉我有关他小时候和父亲相处的一些事。他们父子俩很少彼此谈话,我不曾听剑强叫过他父亲一声爸。将军站起来离开座位,向伙计叫了一杯茶。他看我们一眼,问:“你们从哪里来的啊?”说的是华语呢。我想,沙湾的朝气是不是因为华人多呢?
昨天参观华文小学,下载的将军,都是华人。“马来西亚来的。你是这里的人吗?”“嗯,华侨。”将军把茶喝完,说他要回去开档做生意了,叫我们晚上如果有空,就到他的店里吃鸭面,当天晚上我们没有去,临离开沙湾地前一晚上我们赴约了。将军的店在一家卡拉OK对面,霓虹光管在黑暗的路边放射出暧昧的光芒,越过湄公河钱来得太过认识这里的常客。将军请我们吃鸭面,吃完了有那啤酒过来。他的小女儿帮忙他顾店,另一个大女儿在市场里帮人做翻译工作,她是唯一会说华语的孩子。“男孩没用,学不会。”
将军祖籍广西,他会说华语、广东话、潮州话,老挝话自甭提了。53岁的人了,说话还中气十足,健朗得很。不知道为什么,两杯下肚,人就会说起往事。一个中国人,来到老挝生活又经历了那段风风火火的岁月所有事迹都有史迹的烙印。那个年代的人,他们苦难大多一样,事过境迁,最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的淡然,和那些从无经历过战争革命却充满爱心的善良人士说体现出来的悲情,恰恰相反。解放之前,将军是一名电工,为美国人打工。“帮美国人打工好啊,薪水不错,超时工作又有补贴。
那个时候,我每个月的收入大约300美元。当时1美元换70基普左右,和现在的9000基普简直差太远了。”那是1956年到1972年间,将军的生活相当富裕的。解放后的生活就改变了。将军的家人在解放后逃离老挝,辗转到了法国。剩下他走不成,流离落魄好些日子。幸好靠了美国人的关系,他的安全没有受到威胁。生活没有着落的日子,有一个朋友不断地接济将军。这个朋友和将军是怎样的关系,将军没有详说。“看到对面的旅店吗?”将军问。我们望过对面去,那家卡拉OK就在四层楼的旅店边。
那是接济过将军的朋友开的旅店。将军为了报答朋友,免费为旅店安装电线。建设工程持续了一年,这一年里,这一条电线都是将军声声的感激。我不知道将军的店面为什么那么巧对着旅店,我愿意相信那是一种唇齿相依的关系,彼此默默的守护、关照。将军很是先没有我们持有马来西亚护照,去哪儿都方便。他自己现在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身份,在老挝么有投票权。“唉,一党专政,也轮不到你来说。”“你和法国的家人还有联络吗?”“那是后来的往事。在解放后,我和我的母亲20年没见面。现在倒是常见面,她两个星期就要再来了。”喝酒完了,我们告别将军。卡拉OK的霓虹灯还没有熄,正好给我们照亮方向,虽然很微弱,但起码是一个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