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千秋万代

纪念品店的老板正热情地招待我们。太阳很猛烈,我和剑强想买一顶帽子。我们在古色古香地会安(Hoi An)古城处处碰上收门票地景点,曝晒下有点裹足不前。老板介绍各式各样的帽子给我们,有越共款式地,也有美军的。挑选当中,老板闻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应了他一句,继续商量该买哪一顶帽子。“马来西亚?马来西亚!”老板的语气透露出惊喜,眼睛还闪出一丝期待已久地喜悦之光。我们被他的反应微微吓到了一跳。不是吧,马来西亚和他有什么瓜葛,需要如此激动吗?

“你们可以帮我一个忙吗?”老板急切地问道。我和剑强对望一眼,揣测他的意图。“我手上有两张100块的马币,你们可以和我兑换吗?”我们还真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为什么会收藏马币呢?来自马来西亚实行货币管制后,国外银行已不再接纳人们拿着马币前来兑换。“我当时也不知道银行换不到钱,那时候有几个马来西亚顾客跟我买了好些东西,但是他们身上却没有足够地越南盾和美元,他们掏出200马币,说大约等于50美元,我就收下了。”老板快速地让我们了解事因,企盼的眼神又飘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究竟等了多长时间,才再次碰到了另一个马来西亚人光顾他的店。收着兑换不到的钱币,又不清楚兑换价格,抑在心里一定很无奈。那几个马来西亚游客究竟是没有常识还是存心作弄?从他们告诉老板的兑换价格看起来,起码还算老实,可以我们并不需要马币,一是外头无法兑换,二来我们根本不会在短时间内回国,要来干嘛?老板凳待了那么长时间才盼到一线希望,自是苦苦哀求,

“帮我换吧,这两顶帽我送你们,兑换价格低一点也无所谓。”老板口气真像买一送一。那这样,我们出了店门,手上多了两顶帽子,还赚了一天的房租。不知道老板庆幸遇到我们还是无奈多一点。戴了帽子,走出商店。古城内的古老屋宇罗列在路两旁,缓步往西端去,来到日本建筑的日本桥。两名穿着越南传统服装的女子挡住去路,吩咐我们先买票。我们调头就走,等到日落西山,她们放工后,我们才越过桥到另一端去。

一段路,往往就被把关的检票人员多番阻拦,无法顺畅而行。我们没有办法像一般游客那样,因为相对比越南人富裕,就慷概地掏钱出来,然后大方地说:“反正他们那么穷。”我们可以接受博物馆宫殿古迹收费,但这是一个百姓居住和出入地地方,到处设计路障,而且只针对游客,这是我觉得有点任人宰割似的,心里不舒服。所以,我们就趁他们未开工或收工后,才自由地和老百姓一起在这个曾经繁华的商埠游走

会安离海五公里,在帆船时代,船只直接入河直达市内。成为法国殖民地后,进入轮船时代,船运也改泊海港。后来法国人筑建横贯全越的公路和铁路,经过顺化、岘港(Da Nang)直下广义(Quang Ngai),却避开了会安,她的命运也开始改变。二次大战前,香港码头还看见许多船期表和货物牌上写着“会安”两字,那却已经是会安对外通商的尾声了。当年因为商业贸易蓬勃,华商云集,法国人甚至将会安称呼为华埠,所以,福建会馆、潮州会馆、琼府会馆、光罩会馆就落脚在会安了,即使身为华人,有些会馆我们还是一样必须买门票,才能参观。

我们逛了一圈,发现琼府会馆没有人驻守,就闯了进去。古老的会馆是我们熟悉的中国建筑风格,先是前院,再来到前堂,梁柱上是雕龙绘凤的细致功夫,中文匾牌反映了先贤的漂泊与民族的汗水。一个老伯无所事事在乘凉。我和剑强都是好事之徒,老爱找人攀谈。和老伯打个招呼,估计来会馆呆坐的应该就是华人。探测成功,老伯会说华语。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开后,我将一直存留在心里的疑问提出来,希望老伯解答。

“越南人以前都用汉字书写,说的话也以汉字来发音,可现在都有拼音,同音别义字如何能在同一个拼音里表达出来呢?”法国统治越南百多年,却在短时期内,找到一个狗屁专家,将人家的文字改头换面,全然失去原来的含义。这是我对法国最不能释怀的地方。“不能的,他们只能从单字来推敲意思。”老伯接着给我一个很好的例子:“比如‘秋千’两字,对我们来说是永久永存的亘古时空,但现在对越南人来说,那只是一个秋天而已,也就是一千年。”我的心里抽动着,为那不止一千个秋天堆积起来的优美文字,还有摇晃的文化根基而深难过起来。

我说摇晃不是过虑的,每当我们在参观具有历史价值的寺庙或古迹殿宇,长长的历史记载或一些相关事迹,都是以中文刻印在石碑或匾牌上,而一旁的越南拼音说明却只是短短的几行字。我们唠叨了越南人的国土,看懂了先辈的傲气与感慨,可他们却必须从简略了的法式拉丁字母拼音讲述里,回首过往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历史。这之间是一层像代沟般的隔膜,他们看不清祖辈的身影,终有一天,他们必须检拾文化碎片来缝补自己的面貌,那个时候,再也没有清楚的模样了。